2000年4月,一个星期五的凌晨3点,蒙特利尔郊区笼罩在漆黑的夜幕下。大多数人沉浸于梦乡。然而,有两位少年并未听从夜幕的差遣。迈克尔·卡尔斯正和他的朋友坐在沙发上,抱着一包薯片,聚精会神地看一部黑帮暴力电影《盗亦有道》。没人知道两个15岁的孩子能不能理解影片中复杂的帮派纠葛,但显然,他们看得津津有味。“卡尔斯,你在哪?”是父亲的电话。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在风中颤抖的一片树叶。“加拿大皇家骑警,”卡尔斯的父亲说,“他们来抓你了!”卡尔斯陷入了沉默。几分钟后,两束刺眼的车灯打破了街道的沉寂。一辆没有标志的酒红色面包车从黑暗中钻了出来。卡尔斯走出屋外,一组身着防弹背心的警务人员正严阵以待。“迈克尔,请你跟我们走一趟。”领头的是一位高大的金发男子,他口气生硬。卡尔斯坐上面包车。警官们将他团团围住。卡尔斯看见,他们身后散落着几张报纸,报纸的头版头条异常醒目——《Ebay网站瘫痪》、《CNN遭到黑客攻击,瘫痪近两小时》、《黑客出手后,亚马逊的黑色一小时》……“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,对不对?”金发男子问道。1985年,迈克尔·卡尔斯出生于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利尔地区。6岁那年,由于父母分居,卡尔斯和父亲搬到了新家。虽然父亲非常愿意与卡尔斯消磨周末时光,但由于工作安排加上两代人的娱乐方式沟壑,亲子时光常常不欢而散。父亲不能接受无聊成为卡尔斯周末的主旋律。他决定给卡尔斯准备点什么用来打发时间,顺便测试一下儿子的能力。于是,一个星期五的晚上,卡尔斯收到了父亲准备的礼物——一台电脑。这玩具奢侈又新奇。卡尔斯盯着电脑屏幕,兴奋不已。聊天室成为了卡尔斯的另一个家。他没日没夜地泡在里面,和那些世界各地的陌生人插科打诨。偶然间,卡尔斯找到了一款自己期待已久的游戏软件,但软件的加密措施令卡尔斯心痒难耐。如何破解加密软件?他将问题抛到了聊天室。奇怪的事情发生了——几乎话音刚落,他就被踢出了聊天室。就连上网服务也终止了。被踢的原因尚未可知,但卡尔斯很快了解到,这种事司空见惯,它被称为“踢人”。如果使用大量的数据来攻击某人,就可以把他“踢”下线。踢人?互联网中还能这么做?卡尔斯震惊了。这种混沌中的秩序感,怎么这么像自己看过的黑帮电影呢?卡尔斯开始浏览网站,搜索那些能够“踢人”的应用程序。利用这些程序,他也“踢”了不少人——然而,卡尔斯却并未获得意料之中的满足感。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。自己只是个脚本小子,自己并不懂得如何编写代码,自己算不上黑客。黑客是创建了这些破坏工具的程序员,黑客是虚拟世界的叛逆者,黑客是网络空间里的海岸帮派。卡尔斯听见自己心中有声音在呐喊:我想与他们结交!我要成为一名黑客!成为黑客的机会在卡尔斯11岁时降临。他接触了一个当时最著名的聊天网站 —— EFnet,上面有很多非法组织的聊天频道。其中一个频道正在招募黑客。如同嗅到鱼腥的猫,卡尔斯不顾一切地希望加入这个频道,学习黑客知识和技术。然而,频道要的是成熟的“老员工”,而不是什么都不会的“实习生”,卡尔斯得到频道管理的回复是:“这里是一个成熟的黑客组织,而不是学校。”但真诚和坚持是打动他人的妙方。像那些正在追求心仪姑娘,每日早安晚安问候不间断的年轻人,卡尔斯也每天都坚持分享自己对黑客的领悟和成为黑客的决心。终于,管理员大发慈悲,开始教授卡尔斯一些简单的攻击手段。这也许为卡尔斯打开了成为黑客的大门,但这还不够。如果想成为一名真正的黑客,需要成熟的编程技能。卡尔斯或许不算最有天赋的黑客,但他的性格优势显而易见——如果认定一件事,就会不顾一切地完成。他近乎疯狂地在11岁的年纪阅读了他能找到的所有编程书籍,像是一块蓬松的海绵,吸蓄着驳杂的知识海水。“当我第一次将一个程序运行成功时,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。”卡尔斯回忆。“说实话,那个程序真的弱爆了,但是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。”卡尔斯的技术猛进之际,变故又生。频道的管理员突然失踪,群龙无首终究不成气候,频道最终解散。但卡尔斯很快意识到,一旦一个黑客脱离了组织,他的资源和知识就受到了限制。他需要找到重返组织的道路。在嘻哈艺术诞生的初期,功成名就的唯一方式是在无数的即兴说唱比赛中夺冠。与之类似,在黑客的赛道中,能够获得精英组织招募的唯一方式就是战斗,再把那些入侵的成果当作投名状。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,卡尔斯入侵了3个黑客组织,将12个频道纳入控制之下。终于,一个规模较大的黑客组织“阿尔法”邀请了他。卡尔斯欣然接受。他终于如愿以偿,加入了虚拟世界的绿林帮派。和真实世界相比,卡尔斯显然对虚拟的一切更为热衷。事实上,现实生活中的卡尔斯阳光又帅气,但对他而言,在网上不受规则束缚的自由感意味着一切。1999年初,卡尔斯入侵了美国网络服务提供商OutlawNet公司的网络,并且“借用”了人家的一台服务器。这样一来,再进入任何一个聊天室,IP地址的显示都变成了俄亥俄州。然而,卡尔斯的伎俩很快引起了FBI的注意。FBI联系了加拿大皇家骑警,骑警找到了卡尔斯。但无论是FBI探员还是皇家骑警,都没想到这位“伪装者”是一个14岁的孩子。对付熊孩子,骑警显然没有什么经验——口头教育后,一切不了了之。然而,对于天性要强的卡尔斯而言,这种宽容反而变成了蔑视。卡尔斯先是离开了“阿尔法”,加入了实力更强的“TNT”,随后,他计划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攻击。流量巨大的搜索引擎无疑是最合适的目标。他将目光投向了雅虎。2000年2月7日,卡尔斯早早起床。他设定好了程序,这样即使他在学校听着化学课昏昏欲睡,家里的电脑也能自动完成攻击。这简直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。卡尔斯暗自窃喜。他决定为自己的行动取一个名字,“里沃尔塔”,在意大利语中意思是暴动。暴动效果惊人。下午一点,雅虎全部功能瘫痪。对此,雅虎毫无办法。卡尔斯放学后,主动停止了攻击,雅虎才恢复正常。当天夜里,他兴冲冲地登陆聊天室,声称攻击雅虎的行为完全出自他一人之手。但他没想到的是,有数百人自豪地认领了这一“壮举”。更有甚者使用同样的方式攻击了购物网站Buy.com,还保留了操作的证据。这明摆着是在向卡尔斯挑战——你对雅虎所做的事任何人都可以做到。卡尔斯出离愤怒。他立即设定了一个新目标:易趣网(EBay)。那天下午晚些时候,卡尔斯发动了攻击。这一次,他在电脑边寸步不离。EBay沦陷得比雅虎更快。卡尔斯心满意足。他登录TNT频道,问其他黑客,他们眼里最牢不可破的单位是谁?有人回复: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(CNN),因为它有先进的安全系统。在聊天室回复CNN的二十分钟后,CNN的网站也瘫痪了。还没等聊天室的成员从震惊中回神,卡尔斯便迫不及待地对另一个目标——亚马逊展开了攻击。事实上,卡尔斯并未借攻击之由直接牟利。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,为了彰显自己的骄傲。攻击事件爆发之后,美国总统克林顿亲自下令,追捕这个入侵者。卡尔斯对着一切一无所知。他还在聊天室内忙着自吹自擂。殊不知,一个联邦调查局探员就在聊天室内静静地看着卡尔斯的表演。很快,出现了故事开篇的那一幕——卡尔斯遭到了逮捕。在审判过程中,卡尔斯面临66项指控,好在当时他并没有成年。并且加拿大也没有理会来自美国方面的指控。最终,在2001年9月1日,卡尔斯被判监禁8个月,同时,出狱后外加一年的观察期。在一个明媚的春日,天色渐渐破晓。这天卡尔斯将被释放。卡尔斯醒得很早。他如同往常一般,洗漱,吃早饭,但今天的其他部分不再相同——他8个月中第一次走出了监狱高墙,看着阳光慢慢爬上他的胸口。父亲将他带回家。卡尔斯走进屋去收拾东西,却发现自己径直跑进了地下室。那台电脑就在那里——它关机了,屏幕黑乎乎的。他只需要按下开关,就能够回到网上世界。卡尔斯呆呆地看着电脑几秒钟。这几秒对他而言,似乎如几年一般漫长。屏幕上的一层灰尘阻碍了光的反射,卡尔斯只能在上面看见自己模糊的轮廓。过了一会,父亲看见卡尔斯上了楼。他走进地下室,电脑屏幕仍然漆黑,但已经被擦拭一新。上面还有一张便签,明显是刚贴上去的。上面写着:“再见,黑手党男孩,你将永远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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